月照寒襟第146章 白骨如山鸟惊飞
夜湿热粘稠如同浸透了鲜血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落鹰涧的每一寸土地上。
白日的厮杀声、惨叫声早已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仿佛连山风都刻意绕道而行不忍惊扰这片被死亡笼罩的土地。
涧内残余的守军蜷缩在简陋的工事和嶙峋的石壁下如同受伤后舔舐伤口的野兽。
火把零星地插在石缝中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却更衬出周遭无边无际的深沉墨色。
噼啪作响的燃烧声是这死寂中唯一的背景音单调而压抑。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草木燃烧后的焦糊味以及伤口腐烂发出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息。
偶尔会有伤兵实在熬不住钻心的疼痛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两声被强行压抑后的、如同野兽哀鸣般的呻吟随即又迅速沉寂下去仿佛怕惊动了什么。
蒙力背靠着一块冰冷粗糙的巨岩没有睡也无法入睡。
他左臂上的伤口只是草草包扎血痂凝结像一条丑陋的蜈峋蜈蚣趴伏其上带来阵阵刺痒和闷痛但他浑然不觉。
他的目光穿透涧口那片浓得如同实质的黑暗死死地望向东南方向——那是邕州城所在的位置。
然而目光所及只有一片沉沉的、吞噬一切的黑暗没有任何灯火没有任何声息仿佛那座他誓死守护的城池已然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他不知道崔大人此刻在做什么不知道那用无数兄弟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宝贵的两天时间是否足够让那座孤城做好迎敌的准备。
他只知道头顶那片墨色的天幕边缘已经开始泛起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灰白。
天快要亮了。
而侬智高那把沾满了邕江军将士鲜血的屠刀也即将再次高高举起带着更疯狂的戾气斩向这最后一道摇摇欲坠的防线。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斜倚在身旁的那杆浑铁点钢枪。
枪身冰冷刺骨那寒意顺着掌心直透心扉就如同他此刻的心境——一片冰封的荒原只剩下与阵地共存亡的决绝。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也最是煎熬。
落鹰涧这头昨日还咆哮怒吼、今日已伤痕累累的巨兽匍峋在死寂中艰难地喘息着等待着注定更加惨烈的黎明。
韦靑蚨如同一尊融入夜色的石像蹲在一处视野开阔的凸起岩石上。
她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耳朵微微翕动捕捉着风中传来的任何一丝异响——远处叛军营地隐约的篝火噼啪声、巡夜士兵模糊的交谈声、甚至是夜枭掠过林梢的振翅声。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弓弦那紧绷的触感是她此刻唯一能感受到的、与这个残酷世界相连的实体。
阿岩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靠着蒙力坐下。
他右肩的伤口虽然不再流血但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
他沉默地用还能活动的左手一点点掰碎怀里那块硬得像石头一样的干粮饼混着皮囊里所剩无几的冷水艰难地吞咽下去。
每一下吞咽喉咙和肩膀都如同被刀割一般。
“他们在等。
”阿岩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等天亮等日光让我们无所遁形也等我们……精神和体力都降到最低点。
” 蒙力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嗯”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涧外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侬智高不是莽夫。
他知道夜间强攻这狭窄涧口地形不熟我们要塞虽残破却占尽地利他占不到便宜。
他在等……等我们自己先崩溃或者等我们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 “我们没有破绽”韦靑蚨冰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不带一丝感情却字字敲打在人心上“只有一条路。
死路。
” 死路。
这两个字像两块万载寒冰骤然砸在涧内每一个尚有意识的人心上。
是啊身后是悬崖峭壁退无可退;前方是数倍于己、杀红了眼的敌人;援军?那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他们脚下这条狭窄、血腥的隘口就是他们唯一的也是最终的归宿——一条需要用生命和血肉彻底填满的死路。
就在这绝望的氛围几乎要将最后一丝勇气压垮时韦靑蚨的耳朵猛地一动!她霍然起身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刃斩破了凝滞的空气:“来了!” 几乎与她示警声同时从涧外遥远的叛军营地方向传来了低沉、压抑、却带着沉重压迫感的号角声! “呜——呜——呜——” 不是冲锋的激昂号角而是那种缓慢的、如同巨兽迈步、一步步碾碎一切抵抗意志的推进信号! 天色就在这令人心悸的号角声中极其缓慢地、不情愿地由墨黑转为一种死气沉沉的、如同溺水者肚皮般的灰白色。
然后借着这微弱的天光涧内所有守军都看到了令他们头皮发麻的一幕—— 不是预想中潮水般涌来的步兵方阵。
是火! 数十辆用粗木临时拼凑而成的、堆满了浸透油脂的干柴枯草的大车被身强力壮的叛军士兵奋力推动着如同一个个移动的、巨大的火种缓缓地、坚定地向着落鹰涧那狭窄的入口逼近!每一辆“火车”后面都跟随着密密麻麻、眼神狂热、手持长矛巨盾的叛军步兵如同附骨之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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