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寒襟第5章 陋巷安身计
告别书坊后巷那间清冷逼仄的斗室崔?背负着不多的行囊和那个装着他全部“家当”的书箧站在了新租下的小院门口。
这里距离州桥稍远更靠近汴河南岸护龙河一带的旧坊区。
深巷曲折房屋低矮逼仄远不及大相国寺旁的齐整空气中也弥漫着旧木、劣质煤炭与市井烟火混杂的气息。
但对于一个需要静心读书备考的寒门举子而言这份远离州桥喧嚣、避开“神笔”虚名扰攘的清静弥足珍贵。
推开略显朽坏的桐木院门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小院呈狭长形青砖铺就的小径两侧积着昨夜残留的雪泥一口盖着石板、落满枯叶的旧水井占据了院中大半空地井口旁还有几株枯瘦的梅树在寒风中倔强地伸展着枝丫枝头零星几个花苞在冷风中瑟缩着。
一溜三间瓦房背阴而立墙体灰败瓦片破损处用茅草简单堵着。
这便是他所租的院落月租仅一贯又五百文远低于墨韵书坊附近的精舍。
崔?选了最西面一间背风且窗户稍大的作为卧房兼书房。
甫一推门一股浓重的霉味与灰尘气息扑面而来。
房内陈设极简:一张吱嘎作响的旧木床一张缺了角的方桌两把断了藤条靠背的椅子一个残破的榆木书架算是其中最“体面”的家当。
墙角结着蛛网青砖地面坑洼不平。
寒风吹过糊着破纸的窗棂呜呜作响。
他放下行囊并未叹息。
比起悦来客栈的逆旅通铺此间已算得上奢侈的清静。
他利落地动手打扫。
问房东王大娘借了扫帚、水桶和抹布。
扫尘除秽擦拭桌椅床榻又从包袱里取出随身携带的一块蓝布仔细铺于桌面权作桌布。
房东见这年轻书生手脚勤快言语清晰有礼也颇有好感主动提供了一盏尚能用的旧油灯和一把缺柄铁壶。
整理约莫半个时辰这间陋室已初具规模。
书架上整齐地码放着他的书籍桌案上搁着笔墨纸砚床头则整齐叠放着兄嫂缝制的几件粗布衣物。
他将那卷《岁寒三友图》小心钉在床头最平整的墙面上寒梅墨影与房中简朴相映别有一番意境。
当他掏出那枚李府陈管事硬塞下的锦缎荷包时动作不由得顿了一顿。
冰冷的银锭隔着光滑的锦缎传来寒意沉甸甸地压在心上。
他解开束口的丝绦五枚簇新、银光刺眼的十两银锭在昏暗的室内也难掩其华丽光泽。
他捻出其中一枚将其余四枚重新仔细包好藏在了书箧最底层的一卷《礼记》书页夹层内宛如埋下一颗沉重而随时可能引爆的种子。
这枚银锭他不会动用——至少不会用于日常开销。
它更像是一道悬于头顶的枷锁提醒着他申时之后必须踏入的那道权贵之门。
刚收拾妥当院门外便传来礼貌而清晰的敲门声。
崔?心中微凛这巷子深僻除非是…… 开门处却是李府的一名青衣仆役身后跟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手中捧着一个极为精致的长条形紫檀木提盒。
“崔相公”青衣仆役躬身行礼姿态标准脸上带着疏离的恭敬“小的奉陈管事之命特来拜会相公新居。
管事特意备下一套微末画具文房赠予相公明日入府使用以免俗物污了相公之手。
管事说了公子顽劣好动需相公以妙笔定其神采这些用具乃是名家旧藏更能助相公一展绝艺。
” 说着示意小厮上前打开提盒。
盒内铺着明黄丝绸衬里分层摆放: 一支用缠金丝白玉为管的极品“狼紫兼毫”湖笔笔锋饱满锐利流光溢彩。
一块墨体厚重、雕着缠枝莲纹的极品“超顶漆烟”贡墨黝黑如漆。
一方质如婴肤、金星密布、侧镌“乐天赏玩”小篆款的老坑龙尾歙砚。
一叠玉版熟宣厚薄均匀绵韧光洁。
数套包含石青、石绿、朱砂、藤黄、胭脂、泥金等名贵矿石、植物提取的颜料小碟盛于青玉莲瓣碟中琳琅满目。
甚至还有几杆用作打底勾形的、粗细不等的银丝炭笔! 单是这提盒的材质与其中的湖笔、墨、砚其价值已远超那五十两银锭!更遑论其余精雅配件。
“陈管事费心了。
”崔?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
这份“厚赠”远超画师应备之需。
其用意绝不单纯是“以免俗物污手”这般冠冕堂皇!这极致的画具是一道精心镶嵌的华丽樊笼是无声的提醒与压力——你必须画出远超寻常的作品必须配得上我们提供的一切必须值得我们的“投资”!同时这也是一个无形的陷阱:用了如此豪奢之物那幅“小照”便已打上了李府的烙印岂是街头偶作可比? 青衣仆役脸上笑容依旧:“管事还交代了府邸的方位及入府时辰。
申时正刻(下午3点)自府邸西侧角门入内报管事之名或崔相公名号即可。
府邸位于内城保康门外靠近南薰门内大街的‘庆国公府’西侧巷内‘枢府李宅’便是问路皆知。
”点出李府位置邻近当朝枢密使(最高军事长官)府邸更是直指其背景滔天。
“相公安顿要紧小的就不叨扰了。
”仆役再次躬身留下提盒带着小厮悄然离去巷中深寂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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